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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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翼
翌日, 城裏開始議論起昭王殿下。
禁足結束，皇帝蕭靖便主動召見了蕭初霽。
殿內，蕭靖冷著聲問他近況, 沒有一點關懷與溫度。
蕭初霽一一回答了。
最後, 他又問：“會下棋麽？”
“嗯。”
棋盤擺好，蕭初霽上前, 執黑棋，對面的蕭靖則是執白棋。
兩人對弈, 蕭初霽屢屢落了下風，總是棋差一招, 敗在蕭靖的白棋之下。
蕭靖盯著棋盤在，縱觀全局, 問：“你的母後最不擅下棋，可朕愛下棋, 總是拉著她陪朕, 你就在宮人的懷裏, 好奇地看著棋盤。”
說著, 皇帝的語氣不自覺地溫和了下來。
但那語氣不是對他的。
聞言, 蕭初霽執棋的指尖微頓, 在半空中虛放片刻，旋即落下，“是嗎？時間太久，兒臣都要不記得了。”
“那時你尚小。”蕭靖道。
蕭初霽微微笑道：“父皇，你真的很愛母後。”
勝過所有人, 包括她的孩子。
許久, 蕭靖才想清楚一件事，他搖搖頭道：“過了這麽多年了, 朕有些看不清了。”
沈默許久，久到大殿之內的空氣都凝結不通。
蕭靖直入正題道：“這些年，你的風頭太盛了。”
“父皇不為兒臣驕傲麽？”蕭初霽反笑道。
皇帝兩鬢微霜，眸子卻愈發陰沈黯然，像是築起了一道長而堅固的墻壁，將試圖看破心思的人遠遠隔離在外，包括自己。
蕭靖陰沈著臉，伸手將吃掉的黑棋一一撿在手心，劈裏啪啦地丟在棋盤裏，不說話。
蕭初霽直視著他的眸光，絲毫不懼，反而堂而皇之道，“父皇若是見不得兒臣好過，不如一道聖旨，將兒臣打發道邊疆吧。”
他把視線移到手中的棋子上，稍加思索，便執子落下，“或是賜一杯毒酒給兒臣吧，兒臣也好早些去陪九泉之下的母後。”
“混賬！”皇帝蕭靖氣急敗壞，兩手扣住棋桌，用力掀翻了棋盤。
瞬間，大殿盡是棋子摔落在地的聲音，劈裏啪啦仿佛是珠玉摔入瓷盤，在耳畔蹦跳，清脆作響。
蕭初霽坐立不動，似乎絲毫不受其影響。
斜陽投註在他輪廓清晰的側臉，眼睫毛根根分明，鼻梁高挺。
他微勾唇角，擡眸看去，光澤將他眼裏的瞳仁映亮了幾分。
從蕭靖的視角看去，少年人半明半暗，巍然不動，反看得他自己心虛。
“父皇，”少年眸光深邃，視線落在他之上，語氣失望，“兒臣究竟哪裏做錯了？不如您親自告訴兒臣，這麽些年來，兒臣始終不明白。”
“別用你那雙眼睛看著朕，”蕭靖移開視線，怒道，“你不配擁有那雙眼睛。你母後如此純潔無暇，唯一的錯，就是執意生下你這個孽障。”
“或許國師一開始就是對的，”蕭靖閉眼，自嘲地笑道，“朕一開始，就不該留下你。”
一句一句如刀刃般刺進耳膜，敲打著心臟，可蕭初霽反而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少年束起的卷發披散在肩，隨意灑脫，不經意瞥去的視線卻像狼王般令人心生恐懼。
“父皇，原來，你如此恨我。”蕭初霽輕聲嘖了一句，冷著黑眸瞧他，幽深如墜冰窟，“兒臣知道了。”
蕭初霽丟下這句話，踩碎腳下棋子，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眸中神色也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徹底褪下偽裝，幽寒如黑冰似的，臉色陰沈，不含半分溫情。
縱然千夫所指，眾叛親離，他也要踏著屍山血海，走向那個位置，將所有掌控於股掌間。
*
自此一別後，皇帝便四處找理由剝離昭王的職位，反而大肆重用平日裏與昭王相處不來的其他大臣。
其他幾個皇子也都躍躍欲試，尤其是趁機踩在昭王頭頂，分一杯羹。
一夜之間，盛京內，昭王的權勢衰落不少，像是只被拔了牙齒與爪子，空有一身體型的巨虎。
謝楹與淳安公主去定制完衣裳以後，回宮路上聽說了這些事。
最近忙著與姜芷她們商量之後在盛宴之上宣傳大澧名茶與瓷器的計劃，對皇宮的風雲變幻關註下降，沒成想剛一關註，就是這種事。
謝楹思前想後，還是打算同淳安公主一道去看看蕭初霽。
路上，謝楹問：“淳安，你似乎並不排斥昭王。其他人明明也同昭王親近，可我總覺得，那並非真心。”
“自然，那可是我五皇兄呢，”淳安邊吃糖果子，邊道，“我五哥其實小時候很好的，他離開之前，對每個人都很好。”
話音一頓，她嘆氣道：“只不過，我也害怕他被邪祟附體的模樣，那個場面阿楹你沒見過，五哥躺在地上，渾身抽搐，皇後娘娘當時懷有身孕去抱他，結果卻被咬出鮮血。”
淳安忍不住渾身顫粟一下，害怕道：“那樣子，就像是五哥變成了怪物，在吸人血，吃人肉。後來我也被母妃勒令要求不許靠近皇兄。”
“他不是怪物。”謝楹不假思索道。
“為什麽？”
“因為……”她輕敲下巴想了想，道，“因為我是神女呀，我就是打心底裏覺得他不是。”
“有道理，”淳安公主點點頭，又掰著手指頭說：“算起來，我五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過了，明明以前再不好過，偶爾也會笑一笑的，苦中作樂，可自從回了國，我就再也沒見他笑過了。”
她咽下糖果子，忽的拍了下大腿道：“阿楹，你說，會不會是大澧的皇親貴族欺負他呀？”
謝楹想了想，“很難說。”
雖然她盡力去幫蕭初霽過得好一點，可的確，謠言吃人，她不敢確保，蕭初霽是不是在大澧受了刺激。
心裏忽的浮現一抹心虛與愧疚感。
與此同時，馬車停下了。
她們到了昭王府。
門口守衛嚴密，沒有聖旨不允許通行，但兩人身上有公主玉牌，守衛不敢得罪，只好去請示總管。
不多時，負責的總管出來迎接道，“兩位公主找昭王殿下是有什麽要事嗎？”
淳安公主率真道：“沒什麽事，本公主就不能去找我五哥嗎？”
總管太監為難道，“但陛下有旨意——”
謝楹打斷他道：“你所說的旨意就是軟禁昭王，不允許任何人來看他嗎？”
“並非如此。”太監矢口否認，陛下有令，目前只是在分權，軟禁自然是不能說的。
“並非如此，”謝楹冷笑道，“那為何不敢讓我們進去？”
太監公公心道，兩位公主牙尖嘴利，並非好糊弄的，但又瞧她們的確沒有其他意思，便道：“兩位公主請。”
淳安公主瞪了眼總管太監，分明就是在軟禁，還在撒謊。
兩人拎著糕點和零食摸進正廳，掠過窗臺時，只見屋內桌案前，正端坐著一個朗朗如清風的少年人。
暖陽穿透薄窗紙徑直影射在他臉頰，皮膚勝雪三分，瞳仁泛著琥珀色，就連垂在肩頭的辮子都在散射金燦燦的光。
謝楹下意識地喊道：“蕭初霽。”
小娘子攀著窗欞，朝裏笑意盈盈道：“你幹什麽呢？”
淳安道：“五哥在看書。”
蕭初霽似乎也楞了下，側目看去，謝楹逆著光笑容燦爛，杏面桃腮，兩彎青眉似明月，她穿著涼衫，頭發挽起盤成一個圓滾滾的髻，烏黑濃密，襯得她煞是可愛嬌憨。
她往前攀著窗欞，投下的影子立刻將他嚴嚴實實地籠罩住，眼前便只有小娘子嫣然巧笑的模樣。
“你們——”
“我們給你帶吃的唄，”謝楹把糕點一股腦兒從窗子遞進去，毫不留情地道，“你怎麽剛被放出去就又被關起來了？”
蕭初霽沒好氣道，“不關你的事。”
淳安不敢貿然靠近，她只有在確保自己安全的時候才會主動笑臉相迎，但倘若是現在，兩人都沒什麽武功，若是五哥t發病，那他們不一定能跑得掉。
思及此，她還特意拉了拉謝楹，不要太靠近。
蕭初霽目光精準地捕捉到這一細節，眸中劃過一瞬淡然與陰郁，偏過頭去不語。
謝楹想辦法支開了淳安，這才找機會溜進正門，與他面對面說話。
“我可還指望著你救我出苦海呢，”謝楹悠悠道，“自然關我的事。”
蕭初霽自顧自翻了頁書，垂眸道，“你若是想笑話我，就盡管笑話吧。”
“為何要笑話你？”謝楹眸子清亮道，“現在深谙棋局之人都在說，昭王殿下如今就是個沒了爪牙的老虎。”
蕭初霽唇角微勾，眼底染上幾分看不透的笑意，“他們倒是會形容。”
“可我不這麽覺得。”
少年擡眸看她，不明所以。
謝楹略微思索，笑道：“我記得，還有一個成語，叫如虎添翼。”
蕭初霽心頭乍然一跳。
“我倒是覺得，昭王殿下，如今是在蛻變添翼呢。”
片刻後，蕭初霽低頭失笑，“那若我說，你就是那雙翅膀呢？”
謝楹直視著他的眼睛，澄澈如泉，“那我只能說，榮幸之至嘍。”
但她清楚，這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
*
隔了一日，姜芷與她們兩人的關系也越來越好，時不時帶她們去盛京新的有意思的地方逛一逛。
尤其是一些隱秘處，□□一路。
商賈行走四方，定然有些不可明面說的事情，便形成了黑市。
黑市遍及兩朝大多數繁華的街市巷道，且非常人可以輕易觸及，大多數黑暗骯臟的交易都在黑市進行，在那種地方，向來只講金錢與權勢，不顧人命。
人們給他取了一個名字，“不夜暗流”。
繁華的街市之下，是不見天日、永無止息的暗流。
謝楹第一次聽說不夜暗流這個地方，她問姜芷，“這種地方能做什麽？”
姜芷平靜道：“買你想要的任何東西，包括……人命。”
微風掃過，謝楹只覺脊背發涼，那種地方恐怕是許多人的噩夢吧。
望著姜芷的臉色，謝楹問：“姜娘子，你難不成是想要去不夜暗流？”
她沒有否認，長舒一口氣道，“不夜暗流有一味續命丹，我祖母身體越發不好，我此次來，也是想去買下那顆丹藥。”
“大澧上京的不夜暗流這幾年不知怎麽的，突然一股腦兒地都湧向大昭，就連珍貴的藥材也都湧向大昭，”姜芷垂眸道，“所以我才借著這次買賣，來到盛京。”
謝楹捕捉到話中的一絲不對勁，“上京的不夜暗流集體湧向大昭，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似的。”
“管他誰安排呢，我只是正常交易買藥，”姜芷眼睛堅定道，“我只是想救我祖母。”
看著她緊握的拳頭與嚴肅的神情，謝楹就已經猜到了，若非姜家老太太病入膏肓，姜芷也不會如此堅決。
怪不得在盛衣坊的時候，姜芷就說自己把盛京逛了個遍，又結識了幾位大老板，看來，所謂的大老板應當是與不夜暗流有關。
謝楹沒有猶豫，主動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姜芷訝然擡眸，“你一個公主，去那裏做什麽？”
“你一個小娘子都能去，我為何不能？”謝楹揚頭笑道，“再者說了，我只是要陪你去買藥，兩個人總安全些吧。”
“可是——”
“我若是跟你一起都不行的話，那你一個人豈不是更危險？”謝楹想了想，又道，“倘若你的那個公主朋友還在，肯定不會因為她是一個公主，就讓你一個人去吧。”
姜芷本還有些猶豫，可聽到最後一句話，還是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的確，倘若是蠻蠻，她也不會任著姜芷一人去，即便依舊很危險。
*
出發的時候，謝楹給蕭初霽送了一封簡筆信。
燭光下，蕭初霽展開信紙，上面內容也簡單。
“展信佳：
蕭初霽，我與摯友明日一同逛盛京，就不與你見面啦，你且先自娛自樂吧。”
看到自娛自樂的字眼，蕭初霽嘴角微翹，直到又瞧到落款處畫著的一只小雞時，少年才展開笑顏，眸光柔和若春風。
她總是喜歡畫些栩栩如生的小動物。
燭火搖曳不停，蕭初霽換上了一身玄紫色的束腰衣袍，黑金頭冠束起墨發，發尾卷曲著打了個鉤子，垂在腰間，肆意灑脫，銀質面具遮住俊朗的臉。
銅鏡中映出少年的另一副面孔，像是來自地獄的惡煞鬼魅，一雙銳利的黑眸看去，便能攝人心魄。
他揮手撫滅蠟燭，輕而易舉地繞過監視，往另一個蛇鼠齊聚的地方輕功飛去。
望著昭王府周遭晃動的火光，蕭初霽不禁冷笑，黑冰似的眸子盛滿了嘲弄與不屑。
他輕嘖一聲，“暫且先留著你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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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初霽一一回答了。
最後, 他又問：“會下棋麽？”
“嗯。”
棋盤擺好，蕭初霽上前, 執黑棋，對面的蕭靖則是執白棋。
兩人對弈, 蕭初霽屢屢落了下風，總是棋差一招, 敗在蕭靖的白棋之下。
蕭靖盯著棋盤在，縱觀全局, 問：“你的母後最不擅下棋，可朕愛下棋, 總是拉著她陪朕, 你就在宮人的懷裏, 好奇地看著棋盤。”
說著, 皇帝的語氣不自覺地溫和了下來。
但那語氣不是對他的。
聞言, 蕭初霽執棋的指尖微頓, 在半空中虛放片刻，旋即落下，“是嗎？時間太久，兒臣都要不記得了。”
“那時你尚小。”蕭靖道。
蕭初霽微微笑道：“父皇，你真的很愛母後。”
勝過所有人, 包括她的孩子。
許久, 蕭靖才想清楚一件事，他搖搖頭道：“過了這麽多年了, 朕有些看不清了。”
沈默許久，久到大殿之內的空氣都凝結不通。
蕭靖直入正題道：“這些年，你的風頭太盛了。”
“父皇不為兒臣驕傲麽？”蕭初霽反笑道。
皇帝兩鬢微霜，眸子卻愈發陰沈黯然，像是築起了一道長而堅固的墻壁，將試圖看破心思的人遠遠隔離在外，包括自己。
蕭靖陰沈著臉，伸手將吃掉的黑棋一一撿在手心，劈裏啪啦地丟在棋盤裏，不說話。
蕭初霽直視著他的眸光，絲毫不懼，反而堂而皇之道，“父皇若是見不得兒臣好過，不如一道聖旨，將兒臣打發道邊疆吧。”
他把視線移到手中的棋子上，稍加思索，便執子落下，“或是賜一杯毒酒給兒臣吧，兒臣也好早些去陪九泉之下的母後。”
“混賬！”皇帝蕭靖氣急敗壞，兩手扣住棋桌，用力掀翻了棋盤。
瞬間，大殿盡是棋子摔落在地的聲音，劈裏啪啦仿佛是珠玉摔入瓷盤，在耳畔蹦跳，清脆作響。
蕭初霽坐立不動，似乎絲毫不受其影響。
斜陽投註在他輪廓清晰的側臉，眼睫毛根根分明，鼻梁高挺。
他微勾唇角，擡眸看去，光澤將他眼裏的瞳仁映亮了幾分。
從蕭靖的視角看去，少年人半明半暗，巍然不動，反看得他自己心虛。
“父皇，”少年眸光深邃，視線落在他之上，語氣失望，“兒臣究竟哪裏做錯了？不如您親自告訴兒臣，這麽些年來，兒臣始終不明白。”
“別用你那雙眼睛看著朕，”蕭靖移開視線，怒道，“你不配擁有那雙眼睛。你母後如此純潔無暇，唯一的錯，就是執意生下你這個孽障。”
“或許國師一開始就是對的，”蕭靖閉眼，自嘲地笑道，“朕一開始，就不該留下你。”
一句一句如刀刃般刺進耳膜，敲打著心臟，可蕭初霽反而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少年束起的卷發披散在肩，隨意灑脫，不經意瞥去的視線卻像狼王般令人心生恐懼。
“父皇，原來，你如此恨我。”蕭初霽輕聲嘖了一句，冷著黑眸瞧他，幽深如墜冰窟，“兒臣知道了。”
蕭初霽丟下這句話，踩碎腳下棋子，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眸中神色也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徹底褪下偽裝，幽寒如黑冰似的，臉色陰沈，不含半分溫情。
縱然千夫所指，眾叛親離，他也要踏著屍山血海，走向那個位置，將所有掌控於股掌間。
*
自此一別後，皇帝便四處找理由剝離昭王的職位，反而大肆重用平日裏與昭王相處不來的其他大臣。
其他幾個皇子也都躍躍欲試，尤其是趁機踩在昭王頭頂，分一杯羹。
一夜之間，盛京內，昭王的權勢衰落不少，像是只被拔了牙齒與爪子，空有一身體型的巨虎。
謝楹與淳安公主去定制完衣裳以後，回宮路上聽說了這些事。
最近忙著與姜芷她們商量之後在盛宴之上宣傳大澧名茶與瓷器的計劃，對皇宮的風雲變幻關註下降，沒成想剛一關註，就是這種事。
謝楹思前想後，還是打算同淳安公主一道去看看蕭初霽。
路上，謝楹問：“淳安，你似乎並不排斥昭王。其他人明明也同昭王親近，可我總覺得，那並非真心。”
“自然，那可是我五皇兄呢，”淳安邊吃糖果子，邊道，“我五哥其實小時候很好的，他離開之前，對每個人都很好。”
話音一頓，她嘆氣道：“只不過，我也害怕他被邪祟附體的模樣，那個場面阿楹你沒見過，五哥躺在地上，渾身抽搐，皇後娘娘當時懷有身孕去抱他，結果卻被咬出鮮血。”
淳安忍不住渾身顫粟一下，害怕道：“那樣子，就像是五哥變成了怪物，在吸人血，吃人肉。後來我也被母妃勒令要求不許靠近皇兄。”
“他不是怪物。”謝楹不假思索道。
“為什麽？”
“因為……”她輕敲下巴想了想，道，“因為我是神女呀，我就是打心底裏覺得他不是。”
“有道理，”淳安公主點點頭，又掰著手指頭說：“算起來，我五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過了，明明以前再不好過，偶爾也會笑一笑的，苦中作樂，可自從回了國，我就再也沒見他笑過了。”
她咽下糖果子，忽的拍了下大腿道：“阿楹，你說，會不會是大澧的皇親貴族欺負他呀？”
謝楹想了想，“很難說。”
雖然她盡力去幫蕭初霽過得好一點，可的確，謠言吃人，她不敢確保，蕭初霽是不是在大澧受了刺激。
心裏忽的浮現一抹心虛與愧疚感。
與此同時，馬車停下了。
她們到了昭王府。
門口守衛嚴密，沒有聖旨不允許通行，但兩人身上有公主玉牌，守衛不敢得罪，只好去請示總管。
不多時，負責的總管出來迎接道，“兩位公主找昭王殿下是有什麽要事嗎？”
淳安公主率真道：“沒什麽事，本公主就不能去找我五哥嗎？”
總管太監為難道，“但陛下有旨意——”
謝楹打斷他道：“你所說的旨意就是軟禁昭王，不允許任何人來看他嗎？”
“並非如此。”太監矢口否認，陛下有令，目前只是在分權，軟禁自然是不能說的。
“並非如此，”謝楹冷笑道，“那為何不敢讓我們進去？”
太監公公心道，兩位公主牙尖嘴利，並非好糊弄的，但又瞧她們的確沒有其他意思，便道：“兩位公主請。”
淳安公主瞪了眼總管太監，分明就是在軟禁，還在撒謊。
兩人拎著糕點和零食摸進正廳，掠過窗臺時，只見屋內桌案前，正端坐著一個朗朗如清風的少年人。
暖陽穿透薄窗紙徑直影射在他臉頰，皮膚勝雪三分，瞳仁泛著琥珀色，就連垂在肩頭的辮子都在散射金燦燦的光。
謝楹下意識地喊道：“蕭初霽。”
小娘子攀著窗欞，朝裏笑意盈盈道：“你幹什麽呢？”
淳安道：“五哥在看書。”
蕭初霽似乎也楞了下，側目看去，謝楹逆著光笑容燦爛，杏面桃腮，兩彎青眉似明月，她穿著涼衫，頭發挽起盤成一個圓滾滾的髻，烏黑濃密，襯得她煞是可愛嬌憨。
她往前攀著窗欞，投下的影子立刻將他嚴嚴實實地籠罩住，眼前便只有小娘子嫣然巧笑的模樣。
“你們——”
“我們給你帶吃的唄，”謝楹把糕點一股腦兒從窗子遞進去，毫不留情地道，“你怎麽剛被放出去就又被關起來了？”
蕭初霽沒好氣道，“不關你的事。”
淳安不敢貿然靠近，她只有在確保自己安全的時候才會主動笑臉相迎，但倘若是現在，兩人都沒什麽武功，若是五哥t發病，那他們不一定能跑得掉。
思及此，她還特意拉了拉謝楹，不要太靠近。
蕭初霽目光精準地捕捉到這一細節，眸中劃過一瞬淡然與陰郁，偏過頭去不語。
謝楹想辦法支開了淳安，這才找機會溜進正門，與他面對面說話。
“我可還指望著你救我出苦海呢，”謝楹悠悠道，“自然關我的事。”
蕭初霽自顧自翻了頁書，垂眸道，“你若是想笑話我，就盡管笑話吧。”
“為何要笑話你？”謝楹眸子清亮道，“現在深谙棋局之人都在說，昭王殿下如今就是個沒了爪牙的老虎。”
蕭初霽唇角微勾，眼底染上幾分看不透的笑意，“他們倒是會形容。”
“可我不這麽覺得。”
少年擡眸看她，不明所以。
謝楹略微思索，笑道：“我記得，還有一個成語，叫如虎添翼。”
蕭初霽心頭乍然一跳。
“我倒是覺得，昭王殿下，如今是在蛻變添翼呢。”
片刻後，蕭初霽低頭失笑，“那若我說，你就是那雙翅膀呢？”
謝楹直視著他的眼睛，澄澈如泉，“那我只能說，榮幸之至嘍。”
但她清楚，這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
*
隔了一日，姜芷與她們兩人的關系也越來越好，時不時帶她們去盛京新的有意思的地方逛一逛。
尤其是一些隱秘處，□□一路。
商賈行走四方，定然有些不可明面說的事情，便形成了黑市。
黑市遍及兩朝大多數繁華的街市巷道，且非常人可以輕易觸及，大多數黑暗骯臟的交易都在黑市進行，在那種地方，向來只講金錢與權勢，不顧人命。
人們給他取了一個名字，“不夜暗流”。
繁華的街市之下，是不見天日、永無止息的暗流。
謝楹第一次聽說不夜暗流這個地方，她問姜芷，“這種地方能做什麽？”
姜芷平靜道：“買你想要的任何東西，包括……人命。”
微風掃過，謝楹只覺脊背發涼，那種地方恐怕是許多人的噩夢吧。
望著姜芷的臉色，謝楹問：“姜娘子，你難不成是想要去不夜暗流？”
她沒有否認，長舒一口氣道，“不夜暗流有一味續命丹，我祖母身體越發不好，我此次來，也是想去買下那顆丹藥。”
“大澧上京的不夜暗流這幾年不知怎麽的，突然一股腦兒地都湧向大昭，就連珍貴的藥材也都湧向大昭，”姜芷垂眸道，“所以我才借著這次買賣，來到盛京。”
謝楹捕捉到話中的一絲不對勁，“上京的不夜暗流集體湧向大昭，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似的。”
“管他誰安排呢，我只是正常交易買藥，”姜芷眼睛堅定道，“我只是想救我祖母。”
看著她緊握的拳頭與嚴肅的神情，謝楹就已經猜到了，若非姜家老太太病入膏肓，姜芷也不會如此堅決。
怪不得在盛衣坊的時候，姜芷就說自己把盛京逛了個遍，又結識了幾位大老板，看來，所謂的大老板應當是與不夜暗流有關。
謝楹沒有猶豫，主動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姜芷訝然擡眸，“你一個公主，去那裏做什麽？”
“你一個小娘子都能去，我為何不能？”謝楹揚頭笑道，“再者說了，我只是要陪你去買藥，兩個人總安全些吧。”
“可是——”
“我若是跟你一起都不行的話，那你一個人豈不是更危險？”謝楹想了想，又道，“倘若你的那個公主朋友還在，肯定不會因為她是一個公主，就讓你一個人去吧。”
姜芷本還有些猶豫，可聽到最後一句話，還是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的確，倘若是蠻蠻，她也不會任著姜芷一人去，即便依舊很危險。
*
出發的時候，謝楹給蕭初霽送了一封簡筆信。
燭光下，蕭初霽展開信紙，上面內容也簡單。
“展信佳：
蕭初霽，我與摯友明日一同逛盛京，就不與你見面啦，你且先自娛自樂吧。”
看到自娛自樂的字眼，蕭初霽嘴角微翹，直到又瞧到落款處畫著的一只小雞時，少年才展開笑顏，眸光柔和若春風。
她總是喜歡畫些栩栩如生的小動物。
燭火搖曳不停，蕭初霽換上了一身玄紫色的束腰衣袍，黑金頭冠束起墨發，發尾卷曲著打了個鉤子，垂在腰間，肆意灑脫，銀質面具遮住俊朗的臉。
銅鏡中映出少年的另一副面孔，像是來自地獄的惡煞鬼魅，一雙銳利的黑眸看去，便能攝人心魄。
他揮手撫滅蠟燭，輕而易舉地繞過監視，往另一個蛇鼠齊聚的地方輕功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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